天眼2103

東京奧運會和殘奧會組委會前任會長森喜朗的辭職，是國內外輿論共同作用的結果。

起初，森喜朗的問題發言被報導時，大家或許只是感歎“又來了”、“果然又是這樣”，卻也對此無可奈何。森喜朗本人及周遭同僚，都低估了這次不當言論的後果。他們預想，只要森喜朗收回問題發言並致歉，便可息事寧人，所以力爭讓其留任會長一職。然而，在召開記者會道歉時，森喜朗一副不知錯在何處的樣子無疑是火上澆油，最終導致事態無法挽回。國際奧會（IOC）也在中途改變了態度。有人說，森喜朗的辭職是迫於海外輿論的壓力，但事實不僅如此。在日本國內，年輕女性在change.org網站上發起要求森喜朗辭職的署名運動，轉眼間就獲得了15萬人的支持。

森喜朗發言的問題所在，第一是對性別的刻板印象。他聲稱“有女性在場的會議時間過長”，然而會議的長短，與是否有女性參加無關。即便森喜朗有過類似經歷，那麼也存在第二個問題——會議時間長又有何不妥？會議是一種合議機制，而所謂民主主義，是需要花費較高成本來達成社會合意的一種手續。森喜朗的這番發言，反而讓人不由推測，森先生之前參加的會議，是否由於參會人“善解人意”或事前疏通，所以短時間內便結束了。而森先生事先私下安排繼任人選一事也飽受詬病，這更清晰地表明他本人不知問題何在。第三，“我們奧組委的女性理事很懂事”的發言，公然暴露出想要遏制女性發聲的企圖。他在向女性施壓，告訴她們“要懂事”。

將計就計，“不懂事的女人”這一詞條在SNS上流行開來。我由衷讚歎：“是誰最先說的呢？真是太妙了！”女性領導的人數增加再多，倘若都是些“懂事”的人，那麼組織文化也不會改變絲毫。“不懂事的女人”深深震撼了我，警覺自己在某些地方也染上了“懂事”的壞毛病。這個詞所帶來的共鳴，未經痛楚無從體會。

據說當時在場的許多理事都哄然笑了，這也值得反思。沉默即是默許，哄笑意味著贊同和支持。橄欖球協會的首位女性理事——稻澤裕子，回應稱森喜朗的女性歧視發言（會議時間延長）說的就是自己，並反省道“我也是笑的那一方”。“一幫男性中只有我一個女性，只能跟著笑”，稻澤的這句話恐怕喚醒了許多女性的痛苦記憶。

這次的問題發言，不僅僅是森喜朗個人的性別歧視問題，還揭露出陪笑贊同的奧組委的組織文化問題、運動員大多保持沉默的體育界的政治問題、以及充斥著特權的體制問題。更重要的是，許多女性意識到自己身邊也存在類似問題，憤怒的火焰不斷蔓延。而年長的女性們則表示，“希望此類事情在自己這一代結束，不希望下一代還要面對”，可謂劃時代的變化。

女性的“懂事”與“忍耐”，使得諸如森喜朗這般的女性歧視不斷被再生產。沉默代表同意，哄笑則是共犯。是的，那時，你也是共犯。那刻，需要當場出示黃牌予以警告。遺憾的是，比起女性出示的黃牌，男性出示的黃牌似乎對男性更加有效。我希望男性和女性都不要成為共犯，但更希望，男性不要成為旁觀者。

上野千鶴子著　　陸薇薇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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